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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理,我的画家老兄

 

 

 

 

张理  我的画家老兄


周维先

 

张理属牛,我也属牛。我俩前半生颠沛流离,都也说不上很牛,因此免不了惺惺相惜。他大我十二岁,整整一轮,是为老兄。

掐指一算,与张理老兄相识已有三十五六年了。这么长的岁月,对于一个人,那可就是半辈子啦!1975年,我从连云港市文工团调到文教局创作组。那时创作组的活儿,主要是编一张叫《群众文艺》的小报。我和姜威、王志坚都想趁年轻出点作品,却不得不像打地道战那样,白天村自为战,晚上人自为战。相形之下,三位画家比我们潇洒了许多。他们没有定期出报的硬任务。我这个领导指派的小头头,乐得少管闲事,让他们哥几个想干啥干啥,说好听点就是无为而治吧!

三位国画家当然蛮开心。陈学慈一门心思,专攻山水:王宏玺以人物见长,风头正劲:张理老兄最为年长,谨言慎行,不苟言笑,颇有几分长者风范。他沉默寡言,或许是因为在中学任教多年,画笔在他手里有几分生涩,几分沉重?当年,在杭州国立艺专,他什么都学了,什么都没来得及深入进去。如今,突然放下教鞭,当了专业画家,心中自是一片茫然。可国立艺专,在现代中国美术界,几乎是开天辟地的同义词,从那里出来的毕业生少有等闲之辈。张理已人到中年,如何等闲得起?反复掂量之后,他下定决心,结缘水墨丹青,做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画家。

而结缘艺术,必先结缘苦难,结缘生活。在这方面,张理有得天独厚的优势。“七·七”事变那年,他只有十二岁,便咬紧牙关,跟着山东流亡中学加入逃难的洪流。这个不大不小的男孩,历尽千辛万苦,踏遍万水千山,曲曲折折,穿越大半个中国,来到当时还十分偏僻闭塞的四川绵阳,在国立第六中学苦读到高中毕业。1945年,又只身前往重庆,考进了鼎鼎大名的国立艺专。孰料板凳还没有坐热,“八·一五”日本无条件投降,二十岁的张理又一次横穿中国,随同艺专师生,一路风尘搬回杭州。1948年中国之命运面临又一个转折关头。国民党向南溃逃,张理再一次被推向人生的十字路口。在复杂混乱的局势面前,他没有随大流。他不顾艰难险阻,逆流而上,在烽火连天之中辗转北行,终于到达徐州,把青春勃发的自己交给了革命。

这样的人生阅历,家国山水自在胸中,就看你怎么融会贯通,怎么提炼升华了。果不其然,1976年,我亲眼目睹了他创作新山水画《劈山建港》的全过程。虽然只是一幅处女作,却把他一下子推向了时代的最前列。这幅画跻身全国美展,又被天津艺术馆收藏,成就了画家张理,也把连云港建设东方大港的英雄气概,形象地展现在国人面前。其时,老兄已经五十有二,到了知天命的年龄。

之后,老兄便一发而不可收。云台山、黄山、泰山、漓江、张家界,带着万千气象,势不可挡地进入他的画幅,而最令我忘情的还是连云港的渔村、归帆、雨云、山居、幽涧、瀑布、九龙桥和生机勃勃的码头。我常常想:那些沉默的山山水水,不就是沉默着的张理老兄吗?那些劲健豪放雄奇峭拔的群山,不就是这条山东汉子的血性和艺术理想的外化吗?

对于张理,笔墨等于零是不可设想的。在他看来,笔墨不仅不能等于零,而且是他的全部,他的一切。纵观他六百幅水气淋漓意趣盎然的山水画,笔墨的演绎出神入化,它诠释着山之肌、水之精、云之势、雨之情,更诠释着家乡和祖国的绝世风华和画家自身的气度和胸襟。他的视点,他的笔触,他的线条,他的皴擦,他的勾勒,他的渲染,他的泼墨,给了我汹涌而来的激情和美轮美奂的艺术想象。

读他的画作,我常常会走神:倏然觉得,他的画笔上蘸的不是浓浓的墨汁,而是酣畅的诗情、淋漓的诗意。他不是在作画,而是在吟哦,在歌咏,在倾诉。或许,艺术在此时此刻都是相通的?那所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通感,那无所不在的东方哲学精神,是否都早已融汇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之中?

他离休之前,我问他有什么要求。他说没有。我便说,那么,我给你提个要求吧!你是山水画家,没有去过的名山大川,你去走一遍。走完了,再回来办离休手续。

那次,他走得很远,走了很久。

不幸的是,他病了十年。

万幸的是,他的肠癌和老年痴呆都奇迹般地治愈了。

去年,他整理积攒下来的六百幅作品,想办个个展,出本画册。忙碌多日,忽然觉得眼神不济。一查,是眼底黄斑。嗐,老兄怎么偏偏给你遇上了世界医学难题!如今,他的一只眼睛几近失明。我跟老兄逗闷子:你现在真正是一目了然了……

一目了然的他,八十八岁高龄了,仍然放不下心中的艺术。他在坚持。他在努力。他一定要在有生之年了却梦寐以求的心愿。

张理老兄,兄弟时时为你祈祷,为你加油。

在老弟眼里,你一直很棒。你一直是我的骄傲,连云港的骄傲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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